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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新桥心桥

作者: 一剑封喉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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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通山老汉及几位跑事老者祭毕儿郎殿,陈叫山走在山道之上,夹道注目的乡亲们,声声欢呼着,似觉得这是他们所经历过的赛歌会中,最隆重之一次!


    平日里相亲,承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惟这三月十二,承的是古老传说之美好祈愿,是埋在人心之深处,一直潜滋暗长,却又始终未曾生发绽放的憧憬之‘花’。[起舞电子书]-..-


    明明在憧憬,却总要压抑住,人心皆有,人言却无,这兴许便是三月十二,这一天的独特与魅力吧!


    设若说,过往之三月十二,相亲者之媒人,是敢子与秋云,是天缘,是这一条凌江,这一座联结两岸的吊桥,那么,今天,有陈叫山这样一位大人物,见证,经历,这一天的赛歌会,怎会不隆重?


    既是隆重的,便生期待,所有期待中,乡亲们最关心的,是陈叫山身为今年赛歌会之破红庆桥司仪,会说出怎样的“祈语”。


    所谓祈语,乃指破红庆桥司仪,在解开吊桥上的红线前,说出的一番祈愿之话。


    祈语,可以是“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文绉绉之辞,也可以是“来年庄稼收得好,大家伙都吃饱,肚子吃饱了,亲亲爱爱才有劲”之类的大实话,可以是“看上就看上,爱就是爱,羞啥,怕啥?”的鼓励之语,也可以是“对眼归对眼,可不敢胡日鬼地‘乱’来噢”之类的警示话……


    方方面面,不一而足,语无定法,可随‘性’而言,亦可筹谋筹措再道之。


    因而,每一年的破红庆桥司仪不同,祈语风格便不重样,有人喜兴,有人简约,有人深刻,有人朴实,有人文华……


    自吊桥建成九年来,有些司仪的祈语,已随时间,被人们忘却了去,但有的司仪之祈语,人们长长久久都记得,一说道起来,常说常新,犹在昨日。


    比如有一年,通山老汉担任司仪,头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琢磨祈语该怎么说,公‘鸡’都打鸣了,还没想好……


    临到上桥了,通山老汉在山湾看见了老邵,平日里不修边幅的老邵,那天将腮帮子刮得青光溜溜,还在脑袋上套了个柳条编织的帽圈。


    通山老汉才想起:风摆柳在去年冬月过世了,老邵心里正难过哩……


    于是,一上了桥,通山老汉便说,“这一天,咱这儿的后生都是敢子,咱这儿的姑娘都叫秋云,庄稼一茬又一茬,后生姑娘也一茬又一茬……”


    那一天,所有人都记住了“庄稼一茬又一茬,后生姑娘也一茬又一茬”这句话,小的爱听,是憧憬,少的爱听,是正当时,老的也爱听,是一种淡若,欣慰……


    老邵的心情也因此好了许多,对闺‘女’邵秋云说了好多话,要闺‘女’将后生们好好看看,有觉着上眼的,就唱歌搭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邵秋云一年年出落如‘花’,歌也唱得跟她娘差不多,对上眼的后生,却总没有……


    “通山老伯,我这人嘴巴不大会说,上了桥,就解红线,不说话成不?”陈叫山边走边笑着问通山老汉。


    通山老汉停了步子,侧首笑答,“陈帮主,你今儿赶上我们赛歌会,这是大缘分!乡亲们知道是你陈帮主来了,心里热乎得很,你不管说啥,乡亲们都爱听哩……”


    “嘟嘟嘟……”


    男儿坡的锁呐声手,将长唢呐对准‘女’儿梁,鼓着腮帮子,一声吹响……


    ‘女’儿梁的唢呐手,听了引声,遂即和之“嘟嘟嘟……”


    两岸唢呐手,对上了音,便宣布破红庆桥仪式正式开始了!


    “噼啪噼啪噼啪……”


    “噼啪噼啪……”


    吊桥两头,燃起了鞭炮,热热闹闹炸响一片,红红炮屑,飞飞旋旋,打着摆儿朝桥下跌飞了去……


    桥下的船队兄弟们,以大帆扯成了兜状,红红炮屑旋飞而下,兄弟们仰着头,看那数百只红蝴蝶、红蜻蜓,悠悠飘落来,有的落在了大帆上,有的落在了舱蓬上,有的落进了凌江里,随水漂卷了去……


    桥上的青‘色’炮烟,却是朝上冒了去,飘了去,像一缕淡蓝淡蓝的轻纱,随风去,在凌江之上,吊桥之上,扑展,卷卷舒舒,掩映着男儿坡、‘女’儿梁的青峰翠岩……


    在炮烟中,在微风中,在两岸翘首以观的乡亲们之欢呼中,陈叫山咬咬牙,一笑,朝人们拱着手,踏上了吊桥……


    一条江,两座山,一桥跨两岸……


    一人行桥上……


    两岸寂静……


    桥上,桥下,皆静……


    男儿坡和‘女’儿梁上,鸟声鸣啾声愈远,凌江水流声愈响……


    惟独陈叫山的脚步,踩在吊桥上,桥身的铁锁伸伸展展,抖抖颤颤,‘插’别在桥拦上的‘花’儿似也点着头,斜吊在铁锁上的柳枝草茎,似在招着手……


    向右看,船队于江上停泊,一连串,一连串,蓬蓬勃勃,浩浩‘荡’‘荡’……


    向左看,凌江凝若白练,在云天极处流淌去,青山隐隐,碧空悠悠……


    这一时,这一刻,陈叫山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同样是万众瞩目,当取湫队即将踏上取湫征程时,乐州城的流民、卢家大院里的男男‘女’‘女’、乐州百姓、商户掌柜们,那一道道目光,热切而滚烫!


    而此际,两岸的乡亲们,默守静待,那是平静的水面之下,酝酿着滚滚‘波’流……


    他们之期待,之欢欣,不是那种类如祈盼老天爷下雨,祈盼庄稼有收成,不再饿死人,那般明面上的具体,那期待,或许没有具体所指,又是无所不指的……


    此际的默守静待,意蕴太多,包容太大,似无所依凭,又无所不依凭!


    陈叫山的释然,来自于他忽然就想到了最好的祈语……


    是的,那丰富无极的意蕴,那无所不包的祈盼,终究会有一个归结,一个具象的落脚与所指……


    这一个祈语,是陈叫山对自己过往所有的遭际,而进行的一次感怀和告别!


    这一个祈语中的核心主题,能将陈叫山过往所有遭际中的悲与欣、感与怀、伤与殇、‘惑’与祸,来一种平复……


    有了平复,便是释然!


    这祈语,生发于自我内心,又发散开去,挥洒在两岸每一个乡亲的心中,应迎他们默守静待的丰富意蕴,使他们无所不包的祈盼,具象化之……


    今天的这样一个仪式,与其是说三月十二赛歌会,自己担当一次破红庆桥的司仪,毋宁说是,冥冥之中,命运给予自己的一种宣示,因这宣示,而设仪式……


    从丢弃祖屋的铜钥匙,大步踏离故土开始,到如今站在这凌江之上,两岸之间的桥上,一江,一桥,一人,恍如一梦……


    “乡亲们抬举我,要我破红庆桥,要我说祈语,那我就说两句……”陈叫山在两根长长‘交’叉的红线前,立住脚步,略略一顿,终于开了口,“三月十二这一天,无疑是难得的,宝贵的,一年只有这么一天嘛!但是,现在我最想说的是难得的要不再难得,宝贵的,要更加宝贵,惟愿天天都是三月十二,天天都是赛歌会……”


    天天都是三月十二?


    天天都是赛歌会?


    两岸的人们,乍一听这话,疑‘惑’着,懵怔着,有些许不解,但很快,人们意识过来了,便哗啦啦地拍着巴掌,“啪啪啪啪”的掌声,回‘荡’在江山之间……


    “是的,天天都是三月十二,天天都是赛歌会!”陈叫山重复着话,回应着人们热烈的掌声,待掌声渐落,声音拔高了几分,又说,“所以我决定,在这江上,为乡亲们架一座新桥,一座结结实实、稳稳当当、实实在在的石拱桥,十年八年一百年,风风雨雨,扯闪电,震响雷,人心不变,大桥不断……”


    好一个“人心不变,大桥不断”!


    两岸的人们,顿如烈油泼水,呲啦啦一下炸锅了……


    “好好好好好……”


    “建新桥走新道……”


    “人心不变,大桥不断……”


    在人们欢呼雀跃的声‘浪’中,陈叫山心怀虔诚,慢慢地捏住那红线的活结绳头,轻轻一拉拽,将其从铁锁上解下,一步步朝前走,一圈圈将红线缠绕在手掌上……


    破红庆桥的红线,谓之喜线,呈“爻”字形,‘交’叉于吊桥之上,共两根,一根归于男儿坡,一根归于‘女’儿梁……


    待破红庆桥的司仪,将喜线送到两岸桥头,会有专‘门’的跑事者,以剪刀将喜线分绞成一小段一小段,人们便纷纷去抢那喜线,据说喜线揣在身上,可破诸邪,可震妖魔,心付其愿,其愿便成!


    当陈叫山将喜线缠绕在手上,一步步朝‘女’儿梁走去时,‘女’儿梁的乡亲们,想欢迎凯旋的英雄,一双双手,挥舞得似风吹麦‘浪’,一声声欢呼,像水过山涧,珠‘玉’跳‘花’……


    老邵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禁与闺‘女’邵秋云对视了一眼,“秋云,陈叫山要给咱修新桥哩,要给咱修石拱桥哩……”


    老邵现在念叨着的,唯有桥,他早已经忘记了人们曾经的曲解,因那曲解而生的关于挑‘女’婿的说法……


    然而,邵秋云记得,邵秋云没有忘,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足令邵秋云面若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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