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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以万物为猪狗

作者: 北宗殿下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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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步,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他柔声唤道。


    然而破庙里唯有一片黑暗,些微的雪光映得庙里如沐月光,陋到四壁皆破的庙里一目了然,除了一条破烂得连乞丐也用不上的神案外,别无他物。


    他静默了片刻,想她竟是想到如此了么,竟然会觉得这个小破庙里会有她的存在,然而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了,在她的心里只有他的坏,呼吸窒了一窒,心里酸痛无奈,当年儿时对皇后的迷恋、为了得到步步而对钱娥不择手段的驱逐,如今都成了横亘在他与步步之间的坚实壁垒。


    再次看了一眼破庙,心中却也庆幸她不在这里,刺骨的寒风吹来裂肤破皮,破庙外不远处倒毙三四具死尸,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这样的地方步步若是待在这里,让他情以何堪?


    他的步步就该生在锦绣丛中,活在他呵护的蔽荫下,而不是在冰天雪地里带着满腔的怒火躲在他看不见的这可悲的战后世界里。


    “王爷,四处查过了,没有人。”亲兵卫长和侍卫长先后走进来禀告,熠泽闭了闭眼睛道:“是么,回吧。”


    他茫然四顾,天地之大,大尊京何等之小,人生难测,而她如鱼入海,便是寻她回来又如何寻得回她对他的一腔纯真之爱,恍惚间似乎听到一个脆脆嫩嫩的声音叫:“熠泽哥哥!我要嫁给你!”


    为了那无上宝座他放弃了她,再后来他不择手段娶了他,原想江山美人可俱得,却谁想江山或许可得,可她却再不肯回头。


    又一股被人凝视的感觉袭来,他猛回头望去,枯树狰狞如鬼爪,孤庙凄寒如古尸,哪有佳人半个影子,唯有寒雪无情笑话他的贪婪,他率领队伍渐渐消失在寒夜里,一队整齐的脚印在雪地里渐渐铺开去,雪早已经停歇,天地间依旧一片黑暗,但天地交界处天门渐开,来自天界的福光自天门射出一道净化了的极淡之虹光,它将带给人间一个晴暖的白日,这道福光照进了无数饥寒交迫的百姓的眼里,却没有照进他的心,随着福光的越加明亮,他的心却越发地沉冷下去,数名亲兵迎面而来弃马跪地请示开城大事,他面色冷峻,挥手命道:“开城!”


    这一声开城聚焦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但他依旧高贵得不肯低头显示半分脆弱,貂皮大氅在大风中上下翻飞,他挺立英伟的身姿显示出一种不屈的精神,他策马往皇宫方向赶去,纵然此刻走失了生命中最珍视的女人他依旧没有忘记身上担负着的国家重担。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许久许久,一声劫后余生的喘气声这才在破庙里重重地响起,墙角边一个角落里突然鼓起一个大包,原来那里竟然有一个地窖,这种小庙没有和尚,想来是一些强盗或是小偷拿这里当落脚点藏东西用,若不是这破庙实在太小,小得一眼能看到四面墙的空隙,这地窖决瞒不过熠泽的眼睛,可是谁又能想到这跟个亭子没什么区别的破庙居然会有地窖?这真是天意了。


    “要不是我一脚踩出个地窖,步步啊,今天你就得回那个无聊的王府了,没想到你家相公眼睛这么厉害,临走回头那一眼吓得我以为我们暴露了,真刺激,喂,你说是不是?刺激吧?”千予随着步步之后爬出来,眉飞色舞,万分兴奋。


    步步瘫坐在一边,惊魂未定:“滚!”


    听到声音远去,她们从地窖里出来偷看,没想到熠泽猛然回头,这样黑的天居然能准确地捕捉到她们的位置,吓得她们一眼也不敢多看便抱头鼠蹿,三王爷外表儒雅,内里精睿,此言实在半点不假。


    城门一开,任是多么严密的搜查也抓不到步步与千予二人,步步与千予本来在风圣城手下混过,精得跟鬼似的,不要两天,她们就改装混在一户出殡的队伍里,顺利出城去了。


    外面的世界她们并不陌生,她们曾经一同结伴前往齐昌城,也曾一路游山玩水,然而这一次的出行完全出乎了她们的预料,尽管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面对一路上惨况比京城更要严峻十倍的情景时,她们也不由得惊呆了,战争带来的后果在这个农业并不发达的空间世界里显现得极其直白--饥饿,死亡。


    军队要军粮,军队要衣物,军队要人丁,军队要医药,军队要……要的东西太多了,与另一个国力相当的国家打拼,想要在最快的速度内将他们拿下,除了要有绝佳的军事领导才能,还要有强大的物资人力后援,现在大齐拿下来了,大齐皇帝被俘了,然而战争还没有结束,还没有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齐是一株顽强不倒的胡杨木,纵然国君被俘已经注定了他们的末路,但是他们却绝不肯接受亡国民的身份,死也要与大尊先拼个你死我活,所以大尊纵为战胜国,大尊却民不聊生,所有的东西,只要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拿不走的被当地的权势家族抢去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尊皇帝是大鱼,乡绅官吏勾结成小鱼,土匪强盗是虾米,而百姓,就只能当成了被更小的虾米或是冤魂了,而在万物凋敝的冬天,死的人犹其多,有的人进入深山老林找吃的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们沦为了恶狼的口中食。


    京城的百姓死的并不多,因为他们至少还有救灾粮,京城还有济食坊,一日二次施粥,而京城外的百姓就什么也没有了,越远离京城,境况越悲惨,死骨路边皆是,活人手执刀刃割取他们的肉,以换取一日活路。


    “步步,我走不下去了!”千予勒住马颤抖地道。


    半天没有听到回答,她奇怪地回头一看,步步的目光深沉悲伤,望着面前的一群人,那群人没有看到她们,他们正在割取一个刚刚死掉的人的肉,一个女子躺在死要身边眼泪默默地流,另一个人劝道:“别哭啦,这世道死了比活着好,你要是不吃点很快也要被别人吃了,你相公拼死也要给你留下的一点馍,大伙都没忍心动,你快吃了吧。”


    那女子没吭声,只是闭上眼睛任泪水在眼角结成冰,身边人已经成了一具骨头,她还躺着不动,有的人上前一探气,报道:“她没气了。”


    人们没有作声,只是一齐向她磕了个头,又有无数的人拥上前很快将她也变成了一具骨头,这回没有人哭,反正死了和活着也没有什么区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猪狗。


    千予捂住嘴呕呕作响,眼泪不住地往下滴,一路而来她们接济了很多人,心里却知道被她们接济的人也许活不到第二天,她们不过是将他们的命延长了一天而已,她们过的也是很饥饿的日子,因为只要有一点食物就会很快分完了,她们还学不会漠然面对死亡,做不到面对饥饿的孩子无动于衷,只要有一点食物都会先分给路上遇到的孩子们。


    倒是步步一路上从作呕到如今不动声色,看来远比她冷静得多。


    听到声音,这些饿极了的人们转过头来,看到她们时眼睛骤然一顿,慢慢从血骨边站了起来向她们围拢,千予看到这些人的眼睛不由得心惊,他们的眼睛竟然是发亮的。


    这些人的眼睛当然是发亮的,吃死人也吃不到什么肉,有的只是一层皮,而眼前这两个少年却是鲜亮的,虽瘦却至少有肉!


    肉啊!


    一个人哑声伸手道:“给点吃的!”


    千予吓得退了一步,去摸腰间的包,当然是摸了个空,她们在不久前刚将身后最后一点馍干给了一个要割肉喂父母的孝子。


    “给点吃的!”更多的枯手向她们伸来。


    千予将包囊抖开给他们看:“没有吃的了,我们也饿了。”


    “那……那……”一只手向千予的脸摸来,千予不提防被摸了一下,万没想到这些人这般下流,不由得跳开怒道:“干什么!”


    “公子生得真好,真好!”那人干笑道,身后的人都跟着点头,应声道:“又白又嫩!”


    千予又好气又好笑道:“滚开!”


    “快跑!”步步突然接着千予的手拔腿就跑,千予被拉糊涂了,然而她很快就明白过来,因为后面的人竟然一边追一边叫:“肉!肉!别跑!”


    他们饿得快死当然追不上身有武功的两人,千予在山头停下来时还是心有余悸,明知道没有人追得上她们,不过被人当成食物来追的感觉却着实吓人,她道:“没想到我们居然会被人当成吃的!”


    步步没回答,只道:“走吧。”


    她的话越来越少,千予担心地看着她道:“步步,你要想开点,我们救不了那么多的人,我们已经尽力了,一路上我们已经尽量与那些天良未尽的富人们合作救活了许多人,也与曾秦联系了救灾事宜,但是天下难民何止千万,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是不可能都救得完的。”


    步步没有看她,仍旧目视前方简单地道:“我知道。”


    一路走一路见死人,一路走一路想尽办法施舍救人,千予做得很认真,但是步步比她更认真,认真得拼命,为了救一个人她可以几天不吃东西,以至于千予不得不将食物藏在怀里,等到无人时再取出来两人分食,步步毕竟是孩子,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是正常的,千予想,只是步步的目光却分明不像是吓坏了的样子,那眼睛从不曾仓皇过,这就让千予百思不得其解了,她隐约感觉到步步的心里藏着一个极大的痛苦,只是这种痛苦是什么,千予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在她看来有国家就会有战争,有战争就会有死亡,百姓的死亡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他们是百姓啊!百姓原本就比为人上者易受到伤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一路走走停停,间或躲避熠泽的人马追踪,时间对她们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然而对大尊京人来说却是到头重要的几个月,朝中事务瞬息万变,朝廷的天已经变了。


    原来在步步出走后不久月珂帝便病倒了,病发作时头痛欲裂,病况好转时身体也在一日日地衰弱下去,显现出一种油尽灯枯的症状,这种症状令御医们束手无策,月珂帝自知时日只怕不多,于是趁这日身体略好时在朝上宣布了一件重大国家大事:着命三王熠泽全面负责征齐事宜,全权处理,为配合征齐大策,所有官员一律听从三王调配!


    “朕将专心养病,一切军政要务三王可以自专,疑难事项上奏于朕,余者免奏。”说这话时月珂帝面容依旧威严,丝毫看不出病弱的模样。


    此话引起的动荡自然波及了朝中的每一个人,也震荡到了包括后宫太妃后妃以内的人,其中的暗潮之汹涌丝毫不比战场上的真刀实枪差多少,至少在皇上圣旨下后不久,后宫妃子尚宫及宫女神秘死亡的,朝中的官员辞职的,病休的,还有神秘失踪已经成了一股潮流,这股潮流很快卷席了全国各地--派系斗争往往与地方势力紧密挂勾,地方与地方之间自然又有一番恶斗。


    三王府的总管白公公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王府书房的灯在天亮前熄过灯,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看到三王爷的眉心舒展过,他接过一盏桂圆参茶,挥手命人退下,小心地将茶奉到桌边,轻声慢语地道:“王爷请用富贵升平茶。”


    王府的规矩和皇宫一样严明,对茶的用语有严格的要求,桂圆参茶不用直接说“桂圆参茶”,而要说成“富贵升平茶”,眼下大齐动荡,对于各种茶语忌讳便显得犹为严格起来。


    埋首于数尺高的案牍的熠泽方始抬起头来挥挥手,白公公忙将茶恭敬地奉于王爷面前,于案前的案卷丝毫不敢多瞄一眼,太监不得干政。


    “富贵升平?白公公,你说这富贵二字真的是好事吗?”熠泽突然问道。


    白公公忙跪下回答道:“富贵是贵人们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享福来的,自然是好事。”


    “谁这样告诉你的?”熠泽似笑非笑道。


    “奴才的师傅。像奴才们这样的,多半是前辈子做了什么坏事,所以这辈子就得给贵人们使唤。”


    太监净身后就要认一个师傅,如同认一个爹一样,他会带小太监们学道理学事务,熠泽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唔了一声道:“曾经本王也这么以为,如今才知道,原来富贵……这富贵并不好消受啊……你下去吧。”


    白公公倒退出房后,熠泽取出一本案卷凝视良久,那是风圣城送来的奏折,一眼便认得出,因为上面加盖了特有的鹰头狮子印,这本奏折并不为别的事,乃是一份催粮奏折。


    奏折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看得都能倒背如流了,他感觉自己虽然坐在王府里,然而却与大战在沙场的将士丝毫无异,将士们用身躯换取大尊的繁荣,而他要用智谋与心力换取大尊的长盛不衰。


    他不得不承认,大尊国陷入一个风圣城精心构建的陷阱里,为什么这么说呢,那就是开战之初,风圣城并未大尊多少钱物,反而常有地方特产贡进京来,然而随着战况一步步好转,风圣城处心积虑的阴谋开始显现出了它的威力,战争的扩大开始了国帑的急剧外流,百姓十有九不生,然而大尊国已经骑虎难下,如果一开始风圣城就打了败战,那么大尊国必不会陷入这样的怪圈里,就是因为风圣城的一场场胜利之战让皇帝以下的人迷了心窍,认为只要一点点的支援就能让大齐溃于不战之地,于是这支援越来越厉害,从刚开始的衣物到后来的武器再到后来的人丁,就这样以无声腐蚀的方式投了进去,等到发现时已经无法收回,此时收回攻打大齐的命令非但让之前的投入血本无收,还会让大齐趁机反攻,更会让周边国家对大尊趁虚而入,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打战,打!


    因为只有打,把大尊本身变成一个大军营才有在国力衰弱的情况下,制止周边国家的蠢蠢欲动,谁想走大齐的老路?


    然而再打下去,等到大齐打下了,大尊也就差不多完了。


    风圣城,你真是一个绝顶狡猾的军事家!


    熠泽完全明白了风圣城临去前的话了,他说,我要和你在一个公平的起点上竞争,什么叫公平?


    他是一个流亡的皇子,所以他也要让熠泽从类似的境况下挣扎,这是男人,不,这是两个未来帝王之间的较量,以生灵为阶,以江山为注,踏着百姓的哭嚎鲜血一步步走上人间至高无上的高阶。 更多小说请到新小说巴士网newxs8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