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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挖沟冠军

作者: 刘战英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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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斗沟,是前进农场地面上的一条重要水渠。为了加快挖掘进度,精明的领导在一千人的施工现场摆起擂台。工地上,彩旗猎猎,号召性很强的宣传板报争奇斗艳,有线喇叭一刻不停地宣传鼓动,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而最激动人心的则是每天评比出一个挖沟冠军,戴红花,上光荣榜,广播喇叭亮亮地响着他的名字,一时间成为整个工地的英雄。


    冠军,《汉语词典》的注释为:“谓其卓越冠于诸军之上”。显然带有明确的拼搏内涵,并有一种残酷的悲壮。


    挖沟,属于雄性的战场。


    争胜斗勇,是男人的天性。


    性格要强的张曼新,决心在挖沟的擂台上,与上千个膂力过人的汉子较量,从而独占鳌头,荣登冠军宝座。


    这是在一九六五年的十月。


    有的读者或许会问:张曼新不是在八队当统计员么,怎么如今挥镐舞锹地干起力气活了呢?


    深谙内情的人知道,在一九六五年初,全国开展的“四清”运动进入扫尾阶段,绝大部分干部已经“下楼洗澡”,大概地处西北的前进农场颇有些“山高皇帝远”,到了“四清”扫尾阶段才搞“人人过关”。按说,张曼新是个统计员,不属“四清”中干部的“洗澡”行列,可是许多中国人生性好大喜功,往往什么运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次干部“下楼洗澡”中这么一“过”,就把张曼新“过”在“洗澡”的队列里了。他经过多次地反复地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才挖空心思地想起在任统计员的三年多的时间里,有时候饿了,在食堂里吃块豆饼,有时候到田里掰个玉米,有时候拔棵菜。殊不知,他这么一交代不要紧,“四清”工作组就给他精确地算了一笔账:从他一九六二年到食堂吃了一块豆饼算起到一九六五年初,把多吃多占的土豆、白菜、玉米等等加在一起,总共合二十三元人民币。


    最后给他的惩处是:罢免统计员职务,到农田参加劳动。


    张曼新对于这种惩罚感到有些委屈。谁不知道,他担任统计这几年,年年被评为整个前进农场的统计标兵,并且还荣耀地被授予“贺兰山下一枝花”的称号。因为在食堂里吃了块豆饼,就要受到这样严厉的惩处么?


    此时,恰逢农场要到天津接受一批支边青年,需要一个会计,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派张曼新前往。


    张曼新满以为,这是领导对他的重新启用。谁知,待他九月份从天津回来,领导告诉他,依然要到班组参加生产劳动。


    他感情上受到极大的伤害。


    他决心在挖沟中挽回自己的荣誉。


    一连几天,张曼新虽然使出浑身气力,每天挖掘的土方也日多一日,但每天有线喇叭宣布的挖沟冠军,都与他无缘。


    起初,他一天只能挖七八方土。


    按说,挖七八方土也不算少。一来他这些年很少干这种力气活,二来七八方土就是一万多斤,三四辆牛车才能拉走。


    每天评比的挖沟冠军呢,有时挖十四五方土,有时挖十五六方土,最高纪录者也没有突破十七方土的。


    不服输的张曼新,几天过后,便由开始的七八方土直线上升到一天便可挖掘十一二方土,最多一次挖到了十四方土。


    “曼新,别累着,以后的活计有的干。”几个较张曼新年长的农工劝他,那柔和的目光中洋溢着一种兄长般的体恤、关切和叮嘱。


    张曼新闻声抬起水淋淋的头,停下手中的铁锹,用羊肚毛巾擦擦头上的汗,见一双双目光没有丝毫的鄙夷,除了爱抚还是爱抚。


    张曼新说声“谢谢”,但还是决心在挖沟的擂台赛中一争高低。


    这天,东方天际刚刚吐出鱼肚白,张曼新已经独自一人来到五斗沟的工地上。


    他脱掉衣裤,只穿件裤衩,“噗噗”地在手心里吐两口唾沫,抄起铁锹,牙关一咬,双臂较力,猛地挖了起来。他挖土的姿式,很符合力学原理,身子、手臂和双腿调整到最佳着力的角度,所以挖起土来既省力动作又潇洒。


    五斗沟的水渠,宽五米,深二点五米,又宽又深,这就给挖掘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因为每一锹土,都要扔到划定的沟渠外面,因此从沟渠里扔出来的土飞行距离长,花费的气力要大得多。


    聪明的张曼新起初将挖起来的土,带着“呼――”的声响,划出一条长长的漂亮的弧型抛物线,扔出很远很远。他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挖掘的进度,沟渠越来越深,相对讲自己的力气会越来越小,土会距沟沿越近,如果开始不把挖起来的土抛远点,土会在沟沿越堆越高,必将加大抛土的高度,再随着力气的减少,会出现挖起来的土扔不到沟顶滚落而下的现象,这样岂不是事倍功半?


    从黎明挖到晌午,从晌午挖到傍晚,张曼新除了下来“呼呼噜噜”地三扒两咽吃完早饭和午饭,连嘴巴都顾不得抹一把,抄起铁锹又挖了起来。他的手臂飞起又落下,每一次飞舞都涌动着一种雄性的不可征服的激情。


    他那满头的汗,从早晨就湿漉漉的,到傍晚也没有干过。


    “曼新,天都黑了,又还没吃晚饭,还不回去?”收工的人们在沟上喊他。


    他扬起发白的脸:“再干一会儿,就回去!”


    大家知道张曼新干什么工作都是拼命似的,也就不再劝阻了。


    天黑了。


    黄土塬的黑夜,显得格外的彪悍、恢宏、壮阔。夜风吹来,带着号角似的嘶鸣,又增加了一种凄凉、冷森和壮烈。


    张曼新觉得全身都被掏空了似的,头、手臂、腿等各处部件都变得轻飘飘的,肉体的重量在幻化,在飘荡,在上升,似乎呼吸都失去了感觉,只剩下惟一的意识――累。


    大概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呼啸的夜风像野汉子似的愈发恣肆,疲惫至极的张曼新艰难地爬上二米多深的沟渠,在小山似的土堆上用手扒了几下深埋在土里的衣服,立刻意识到这种企盼纯属徒劳,便扛起铁锹,全身几乎赤裸着,咬紧牙关,踉跄地往住地跑,那奋力的身姿,透着一种不可遏制的雄劲。


    第二天上工后,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有线喇叭里响起来:张曼新夺取了昨天挖沟擂台赛的冠军,记录为二十四土方!


    乖乖,二十四土方,就是挖掘出四万八千多斤土,需要十几辆牛车才能拉得走呀!


    这个纪录,成为这次五斗沟整个挖渠中永久性冠军。


    张曼新的好朋友万永昌,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满含激动的热泪,立刻作了一首诗:


    激战五斗堪自豪,倒海排山铁臂摇。污泥染尽黄金甲,大汗淋漓透征袍。二十四方纪录在,忠诚凭借三尺锹。敢借大寨红旗谱,照刻西滩更美好。 更多小说请到新小说巴士网newxs84.com